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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惧无人解语 哪怕孤标傲世——《红楼梦》随感
作者:13级播音主持与艺术 张林灿 2013221102510016   编辑:admin   来源:学院新闻中心 发布时间:2015年03月19日 00:00 点击量:

不想谈所谓揭露封建制度必然覆灭的社会规律,文学从来都指向人的心灵,抒发的是情感,作者追求的是与读者灵魂的共鸣。所谓专门塑造典型人物来批判褒扬,在我看来不过是妄言。曹公著书,多半是为了自己内心淤积的情感无处抒发、无人理解,怎么会像政客一般,写一篇文章还充满了明确的目的呢?语文课本上所谓的宝钗虚伪、王夫人私心,未免言过其实,对正常的人情世故求全责备,不是在培养文学素养,只不过是政治教育的延伸罢了。

想谈的是,我个人所认为的在红楼梦中曹公最想表达的一种情感。既然一千万个读者心中自是一千万部不同版本的红楼,妄自评判还望谅解。

一部红楼,荒唐的是故事,心酸的是人物,悲凉的是氛围,然而表达的情感中,最突出的一种,我看来是——孤高。

孤高会在一个人的才情、品格、心性、思想中体现出来,而决定一个人是否孤高的关键在于——不妥协。

林黛玉是孤高的。

在曹公的笔下,林黛玉的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,言谈思索和哀泣之态,永远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、一种风流婉转的忧伤。她是曹公最偏爱的角色,用在她身上的笔墨永远是最美的,连一滴眼泪、一口血痰都美得精致。因而十二钗中的任何一个在她清冷光芒的映照下都显得逊色,即使是深得人心的薛宝钗,其几乎挑不出瑕疵的内在外在之美,也不敌林黛玉骨子里绛珠仙子的脱俗气质。

与黛玉的美相称的,是她的诗才。红楼梦中任何一个人物的诗才都不及林黛玉。我相信曹公把自己最才华横溢的一面投射在了黛玉这个人物上。一首《问菊》虽然没能拔得头魁,却最得我心,而《问菊》最动人句莫过于“孤标傲世偕谁隐,一样花开为底迟”。简直就是林黛玉性格的写照。人们谈及林黛玉多看到她的柔弱、敏感、刻薄,我独欣赏她的孤高。这份孤高在与薛宝钗相比较时最为明显。薛宝钗克己复礼、贞良淑德,顺着原本就温厚的性子,为了自己好,也为了他人好,谨慎讨巧说话,周全考虑行事;林黛玉表面扶风弱柳,内里自我意识极强,情感思想又极细腻、复杂、敏锐,适应众人自然不及宝钗,但说话行事的与众不同、对自我个性的坚持,何尝不令人爱怜疼惜,何尝又不是一种可贵。也正是这份可贵,决定了宝玉的情所独钟。

贾宝玉是孤高的。

当然不是重复语文课本里面与封建礼教作斗争的那一套。如果说曹公把自己的才华横溢投射在黛玉身上,那么投射在宝玉身上的,是自己的灵魂。可能有人天生厌弃读书学习,但人不会天生厌弃权力和财富。贾宝玉生长在充满传统礼教氛围的官宦之家,但骨子里唾弃功名利禄,这是不合常理的。只有看破人生浮沉变换的人才会有这种深入骨髓的对世俗的叛逆。曹雪芹经历过如同贾宝玉一般锦衣玉食的繁华,突然又跌落至荒凉颓唐的低谷,我相信贾宝玉的反叛就是曹雪芹的反叛。这种反叛情绪也属高傲、敏感而且极具才情的没落贵族所独有。

繁华大梦,终成一场空。仔细斟酌其中字句,无处不透出一股悲凉寂冷,弥漫在斑斓幻彩、富贵奢华中的一股衰败气息时时刻刻暗示着乐极生悲的结局。何等绝望,何等落魄,何等失意,何等无奈,然而这就是曹雪芹的内心。曹雪芹让贾宝玉从出生起就带着自己对世俗世界的绝望之情,当然这绝望中还有释与道的超然,见证一场幻灭,替自己再经历一次梦醒。

男尊女卑只是当时世俗的观点罢了,贾宝玉怎么会认同呢?女儿是水做的骨肉,女人的美丽自古以来就是艺术家灵感的源泉,曹雪芹把自己的艺术家人格投射在了贾宝玉身上,因此贾宝玉生来就具有不同于世俗的视角,看得到真正的美,而且绝不会因传统观点而屈服。只因了这份对美的敬畏,就是自己的丫鬟,他也能做小伏低,人们私下里评论,不免说他没有刚性,然而到底怎样才算刚性,终究只不过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标准,而孤高的人必然是不盲从大多数人的标准的。

贾宝玉的对功名的厌弃和对女性美的崇拜,使他根本不像是实际存在于古代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。他的这种艺术家人格,我只在官场失意的诗人作品中,从他们描绘灵山秀水、傲梅寒雪、细雨垂柳的诗句中感受到,这种艺术化的性情,是贾宝玉天性中的孤高。我相信这也就是作者人格中至少是很重要的一部分,这也是一个恃才自傲的文艺家在頹境中宁死不愿丢弃的尊严,是曹雪芹的孤高。

我永远欣赏那种不妥协的孤高。

孤高从来就意味着不受人喜爱欢迎。所以孤高从来不属于薛宝钗们。

现实中,人人皆爱薛宝钗,人人都想成为薛宝钗。男人中任谁若是遇到如薛宝钗一般品格和容貌的女子,不敢说一点不动心;女人遇到了也很难不敬爱。读小说时由于内容的深刻细致,在现实中的完美人物,反而会受到有些读者的厌恶,所以对薛宝钗这个人物大家褒贬不一;但是生活中几乎只看表象没有太多时间怀疑成见的众人,怎么可能对像薛宝钗一样优雅克制、善解人意、精明冷静的女人厌恶呢?我也欣赏薛宝钗,在现实中遇到这样一个女子我也不可能一点不动心;然而,孤高的林黛玉却像一弯明月,尽管那么遥远,在我心中还是占了更重的位置。

孤高终究是适应的反义词,只有适应环境的才是强者。

然而,遵循世俗规则、追求成为强者的我,心中终究是放不下林黛玉那样一个镜花水月的梦幻、香寒清润的诱惑;终究放不下,那样一个孤高而纤细、倔强而娇弱的背影。

如花美眷是金陵十二钗的绝世惊艳,似水流年是温柔富贵乡的梦境碎裂,一部红楼写尽人间的荣华与悲凉。

而我仿佛遥望曹公在茫茫雪地里渺小无助的身影,看到了一个孤高的灵魂。

那样孤高的灵魂只忠于自我的情感和准则,曹雪芹将自己的这种特质同时赋予了贾宝玉和林黛玉。因为一样的孤高,一样的忠于自我,因此注定一生的缠绵,只有死亡能够隔绝这份情缘。因着同等同派系的孤高,也就共同守卫着一片小小的精神田园——那里与世隔绝,见证木石前缘,是除宝玉黛玉外再无人能够进入的疆土.

人终究不能学宝玉黛玉,因孤高而不幸。然而我心中却总怀着一种纯真的向往,憧憬能够保留一份孤高而傲然宇宙,逍遥一世。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虚妄,只是不可能现实到抛却了虚妄,还是需要这一份虚妄,平衡顽固的自我意识与过于无情的世界,不至于完全妥协。

不惧无人解语,哪怕孤标傲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