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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家归孔——《论语》读后感
作者:12广告1班 李文萱 2012221102200062   编辑:admin   来源:学院新闻中心 发布时间:2015年03月19日 00:00 点击量:

清代史学理论家章学诚说:“儒家者流,尊奉孔子,若将私为儒者之宗师,则亦不知孔子矣。孔子立人道之极,岂有意于立儒道之极耶?”此语俨然认为儒家庙堂太小,容不下孔子,其实,章学诚的看法也与孔夫子“群而不党”的精神相合,这种精神,在章学诚是通达,在孔子是通达的独立。孔子身处春秋末期,其时还没有百家,从通部《论语》来看,与其意见不同的除开隐士,就是违礼反制之人,虽说儒家是由孔子的弟子开创光大,又将孔子“私为儒者之宗师”,但在孔子的思想世界里,实没有后世“儒道墨法”的区别,从《论语》的只言片语之中,我们可以看到战国时期显学各家的精益而没有各家的弊病。

 

孔子与法家

中国有一段时间贬儒崇法,认为儒家法先王,代表的是落后和倒退,法家法后王,是促使“奴隶制社会”向封建社会过度的进步力量,其推崇法家的根源是在“五种社会形态”这种大历史视野下,法家推动了秦国的成功,其实并不是注重法家对法律的执着,而法家对法律的执着这一“精义”实则源出孔子。法家的集大成者韩非和秦国的宰相李斯师从荀子,而荀子是和孟子一样的儒家代表,从《非十二子》中我们可以看到,没有一家是他觉得没有毛病的,包括同为儒家的孟子,唯有孔子,是荀子尤其推崇的,那么,孔子是如何通过荀子影响韩非的呢?荀子和孟子有很大的区别,孔子的思想中有几个十分重要的概念: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、勇等。孔子对礼的推崇和看重曾给他带来很大的批评,然而正是这个“礼”催生了“法”。礼从狭义上来说,是上层人士的言行规则,从广义上来说,是社会的所有制度、法律和道德规范,也是在这个程面上,孔子才说“非礼勿视、非礼勿听、非礼无言”以及“不学礼,无以立”这种近乎没有商量余地的要求,因为孔子明白,规则对于一个社会的重要性,如果没有明确的规范,那就没有了明确的底线和明确的价值导向,社会就会混乱,就会使“民无所厝手足”,我们只有明确什么是能干的、什么是不能干的,才会促生出“什么是该干的、什么是不该干的”观念,规矩明而道德生!如果说孟子继承了孔子“仁义”的特点,荀子继承的则是“仁礼”,法家正是根据“礼是一种明确而硬性的规定”这一定义发展出了法家学说。

正是因为“礼”和“法”的这种内在联系,我们可以看到孔子与韩非在很多主张上的相似,从孔子的“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”到荀子的“明分使群”再到韩非的《用度》和《二柄》,是一脉相承的。韩非说:“群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则罚,非罚功小也,罚功不当名也;群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罚,非不悦于大功也,以为不当名也害甚于有大功,故罚。昔者韩昭侯醉而寝,典冠者见君之寒也,故加衣于君之上,觉寝而悦,问左右曰‘谁加衣者’,左右对曰:‘典冠。’君因兼罪典衣与典冠。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,其罪典冠,以为越其职也。”韩非的这段话几乎就是对孔子“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”的诠释,只是孔子没有展开,而韩非陈述了为什么要这样的原因,韩非认为,如果官员越职,即使他表面上做的是好事,但也是在“侵君权”,为什么呢,因为法律是以君的名义颁布的,各官谨守自己职内之事,各行各业自然无事,国家治理好了,功在于君,如果群臣越职而为,即使有功,功在于臣而不在于君,在就会导致群臣越法以邀誉,有点类似于今天的个人权力扩张。孔子之所以主张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”也是为了明确权力与责任,限制个人职权。但是我们从韩非的话里可以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,就是韩非的理论根基会使君权无限扩大,但其实韩非是有另一个理论来防止这一点的,这个理论和孔子的想法相似,但这一理论的根基又与孔子不同,而是来自于道家的虚君无为,正是因此,司马迁才把老子和韩非合传。我们知道,孔子口中的“礼”是包括天子在内都要遵守的规矩,比如孔子强调孝,说孝是“无违”什么是“无违”呢?孔子说是“生,事之以礼,死,葬之以礼,祭之以礼。”无违并不是不违背父母的意愿,而是不违礼。再比如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”,亦即君是君、臣是臣、父是父、子是子,那如何判定君到底是不是君、臣到底是不是臣呢?就是看是否守礼,其内在逻辑是,君的名分和地位是礼制规定和保障的,如果君不守礼,这等于自毁长城,破坏自身名分的合理性,他也就不是君了,韩非子的逻辑与此大致相同,但是他更进了一层,他认为君主应该一切赏罚据法而行而不凭己意,也不能亲自颁布政令,应该交给相关臣属,因为如果不这样,臣下就会根据君王的奖惩和亲颁的政令窥见君主的喜好,大臣就会饰己以媚君,而不能安守职分,所以君主一切依法执行,群臣就不能窥测君意,才能老实地尽职尽分,很明显,这里有虚君共和的影子,但关键是,韩非的一切理论面对的对象都是君,无论其具体规划是如何的想限制君权,其归根到底是以”君主的权威和利益“为总归的,这其实是战国诸子面临的窘境,如果真的按照韩非的设想是可以限制君权,但这得出自君主自己的意愿,而且更大的问题是,以这个为目的的“法(礼)”会出问题,如果说孔子和韩非在要守礼这一点上有共识的话,那二人最大的差别就是在于“制礼的依据和标准”上,法家在这一点上与孔子的分歧是法家最大的弊病。

孔子说:“人而不仁,如礼何?人而不仁,如乐何?”这里强调的是仁和礼的关系,显然是将“仁”看做了守礼的必要条件和实质。亦即孔子眼中的礼是以仁为根基的,它的基础是“博施于民而能济众”的政治理想,指向的是“和”这一目标,他说:“礼之用,和为贵,先王之道斯为美,小大由之,如有不行,知和而和,不以礼节之,亦不可行矣。”全句意为:“礼的作用,和是最主要的。先王的道因这一理念而美好,小事大事都根据它而行,如果有不可行的,是因为只知道‘和’而一味的‘和’,如果不以礼法节制而一味随性而为,那也是不可行的。”“和”是指“随性的状态”,礼法的制作要符合人的“本性”,过于严格违反人性就达不到“和”这一“随性状态”,但如果一味强调“随性状态”的重要性,就会导致无规矩可行和人心的腐化,所以也需要用礼法节制。很明显,孔子的这一理念是与韩非不同,不容易导向暴政和专制,而韩非的理论,由于根基是维护统治的稳定(不管韩非是不是无奈于时局才这么说的),指向是君主的权威,最可能导致的就是严刑峻法和苛政,而秦朝的情况也正是如此。

 

孔子、《道德经》和孟子

这个小标题之所以选择《道德经》而不是“老子”,是因为目前还不能确定老子其人与《道德经》关系。前文已述韩非子的理论一部分来自荀子,一部分来自老子,其理论与《道德经》中的许多思想相合且是其发展其中最重要的,就是虚君共和与依赖制度规章而反对人的私德私智在政治中起作用。孔子的思想中也有虚君的影子,比如孔子盛赞舜“垂拱而天下治”,说舜治理天下只是“端己南面而已矣”,而舜之所以能这样,是因为事情只有相关职臣处理,不必亲为。《道德经》中说:“太上,不知有之……功成事遂,百姓皆曰我自然”,亦即最好的统治者,百姓不知他的存在,国家井井有条,百姓却认为我们本来就是这样,不是哪个的功劳,这可以说是最早的反个人崇拜和看重制度的主张,其内在逻辑是如果个人对社会太重要,说明制度有缺陷,由于个人受偶然因素影响太大(比如个体死亡、个体素质的无法保证),所以社会就会很不稳定,《道德经》中还有自由主义思想,认为民众自会根据自身利益结成合理的制度,无需统治者插手。我们可以看到孔子的思想中有虚君思想和主要依赖制度(礼)而不依赖私智(不在其位不谋其政)的思想,但孔子与《道德经》的不同就在于他并不否定排斥私智和私德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,“君子之德风也,小人之德草也,草上之风,必偃。”在这一点上,《道德经》走上了一个极端,他完全否定个人的作用,我们知道制度的重要性,可是如何制定制度使之达到“和”这个状态,确实需要个人的智慧,如果真的根据自然就会形成最好的制度,那就不会有坏的制度了。而制度是死的,社会的变化却受很多偶然因素的影响而复杂多样,变化莫测,如何临机应变也十分重要,所以孔子才强调“智”的重要性,因为社会并不永远是常态的,还有很多非常态的、制度法律照顾不到的地方。孔子与《道德经》的这点不同却又被孟子发展到了另一个极端,就是过于强调私德私智的重要性。

孟子最强调的就是“义”,“义者,宜也,”《四书章句集注》中对“义”是这么解释的,“宜”是对两点的强调,一是“仁”,一是“现实情况”,它是符合仁与现实情况的言行举措。孔子对义也很强调,他说:“君子之于天下也,无适(一说同“嫡”字)也,无莫也,义之与比。”就是认为治理国家不能固守一种方法和理论,而应该在仁的前提下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制度(礼)和政策的制定,但是孔子又强调礼的作用,认为制定了就要坚守而且不能总是变动,仁和礼是对“私智”的限定,使人不以现实条件和现实情况为由违反一些根本的价值和法律。而孟子忽略了这一点,这一点使他对暴力革命尤为热心,因为他把君主的私德私智看得太重要,而孔子虽不完全反对暴力革命,但却也不主张,从他对“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”这件事的称赞来看、从他对《武》乐“尽美矣,未尽善也”的评价来看,从他“欲速则不达”的政治主张来看,他对暴力革命是有点排斥但又不完全否定的,他理想中的模式仍然是“损益”这一比“改革”的幅度更小的制度转变,其背后是他对“人的智慧是有限的”的认识,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人的认识总能既符合仁又符合现实,一切唯有小心行事,才能保证不出大差错。

孔子与《道德经》还有一个共通点,那就是强调对度的把握,强调不过度。这一点在《道德经》是辩证法,在《论语》是中庸,孔子的话都是直截了当的结论,并无推理过程,其政治主张都是提出目标,而不论述达到目标的手段,这一点墨子批评过,其实,孔子之所以不谈手段,正是因为世事多变、各国情况不一,没有那一种手段普遍永久适用,然而目标却是一样的,都是想让社会安定、民众过上满意的生活,“富而有礼。”

 

孔子、墨子和庄子

庄子应该是先秦诸子中离政治最远而注重个体人生的一位了,他侧重于思考个体与社会、自然的关系而并不注重治国。而《论语》中也不仅是孔子的政治主张,还有很多关于个体处世为人的观点。庄子哲学的精义在于堪破“有用”而直达“一切的价值与意义在个人本身”境界,这一点与禅宗相通,与古希腊智者学派的“人是万物的尺度”相通,与康德的“每个人的价值都相同”的信念相通。哲学追问的重大问题之一就是“人活着为了什么”,而庄子直接指出这个问题的错误,那就是当你问“人活着是为了什么”时,你便把人当成了追求某个目标的手段,而庄子认为,人不是手段,而是目的,人不是为了什么而活的,而是因为人活着一切才有意义,他从根本上提升了人的尊严,故而人是否“有用”并不影响人的价值,恰恰是人本身决定了其他事物是否有用、是“万物的尺度”,这是对“自由而无用的灵魂”的赞扬、是对人作为主体和根本的肯定,是对人沦为工具的呐喊与慨叹。孔子越到晚年越与庄子契合,他在列举了一些古圣先贤后说:“我则异于是,无可无不可”,包括“随心所欲,不逾矩”、“群而不党”都说明他对自身价值和个人独立的肯定,孔子一生致力于拯救社会,但是他对隐士的态度颇堪寻味,面对长沮、桀溺的劝告,孔子“怃然”,他并不与之争执,子路告诉他遇见荷蓧老人的事,他说那是一位隐士,便想着去见他,听见楚狂接舆的讽刺,他也不生气,而是“欲与之言。”可见孔子对隐士的态度十分友好,他并不反对这么做,只是自己不愿这么做,他内心根本的渴望向曾点说的那样“浴乎沂、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。而不是惦念其他弟子口中庙堂、千乘之国,他未尝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,只是已有的社会责任感让他不得不寻找希望,就像子路说的那样:“君子之士也,行其义也,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。”他愿意为了治国完全放弃个人的意愿吗?不能,在政治混乱的时代,要想做成事,有时需要灵活到犯一些错误,孔子肯为了高远的目标、社会的安定违背一下私德吗?不能,卫君叫他带兵他都不愿意,他不能牺牲自己心中的戒律获得治国的机会,他的一切尝试与努力都在不违背个人意愿的前提下,他没像曾点说的那样生活,是因为使天下得治的仁心与愿望超过了“咏而归”的意愿,据《史记》,孔子晚年不再求仕,也说明了他不会无限度地把自己奉献出去。他说“天下有道则现,无道则隐。”他自己不隐但同样肯定“隐了的人”,说明他并不认为他的做法就是应该的、是他人都该效法的,他只是跟着心灵走罢了。

他跟庄子的不同也就在于他的社会责任感和仁心仁德,他跟庄子的相同不仅是他在一无所成的情况下仍有“知我者,其天乎”、“文王即殁,文不在兹乎”的自信,也使后世文人在因种种原因不能致力于国家社会时,也能获得潇洒、自信。孔子干成什么事了吗?没有,他只是按自己的意愿活了一把,只是他的意愿比别人的看上去高尚些、伟大些罢了。荀子知道这一点,所以他说:“权利不能侵也,群众不能移也,天下不能荡也,生乎由是、死乎由是。”又说:“不诱于誉、不恐于诽,率道而行,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。”这是不是和庄子的“举世誉之而不加劝,举世诽之而不加沮”很像呢?他们看重世人的评价吗?看重世俗所谓的有用和无用吗?他们看重的是自己心中的道德律而非世俗的眼光。庄子是孔子“无可无不可”的一个极端,而墨子则是孔子“社会责任感”的极端,他一方面将孔子说的“礼者,与其奢,宁俭”的思想发展下去,反对孔子的“礼”,觉得应该废掉礼乐。孔子说“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”,他却只要“质”而不要“文”,他是一位苦行僧式的志者,只知道要让民众过上好日子,却不知这个世界需要多一点色彩、多一点乐趣。

其实孔子思想中还有马克思主义的精义,这一点李泽厚先生的《说西体中用》一书中说的很好,此不赘述。

孔子身处春秋末世,随社会混乱,周天子与周礼余威尚在,孔子死后,战国时期天下才真正分崩,百家各逞私说、偏执一端,正是“百家往而不返,必不复矣,世人不幸不见天地之纯、古人之大体,道术将为天下裂”!